回看经典 ｜ 安塞尔·亚当斯——照片必须靠自身来说明一切
总是先有摄影艺术家，再有摄影史，只有更多地去了解他们的作品，才能更好的帮助我们梳理摄影脉络。回看经典作为色影无忌的常设栏目，希望能带给你更多切实、专业的摄影知识。
——主笔 ·tasi
这一期给大家介绍的是爱德华·韦斯顿的挚友安塞尔·亚当斯（Ansel Adams）。对于广大的中国摄影爱好者来说，他并不陌生——作为20世纪美国乃至世界享有盛誉的风光摄影家、摄影教育家、自然环境保护者，他拍摄的美国西部的壮丽山川至今都让人赞叹不已，而他创造的“区域曝光法”更是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摄影艺术家。
从“区域曝光法”说起
我最早接触安塞尔·亚当斯是在大学暗房课上学习“区域曝光法”的时候，“区域曝光法”是亚当斯根据自己以往的摄影经验而重新制定的摄影曝光理论和标准，使得摄影曝光变得更加科学和可操作（人们根据它可以比较容易的获得一张影调层次丰富的摄影作品），让更多的摄影爱好者可以更直接的了解“直接摄影”的魅力，从而为现代摄影的发展和传播创造了可能。
对于“区域曝光”亚当斯自己是这样解释的——“用以了解曝光和显影原理，并且在事前想象其效果的参考架构。题材里各部分的亮度不同，是和曝光的区间有关，而这又大约等于照片上灰色的明度强弱。所以曝光和显影若是控制得宜，摄影师便可以控制底片的深浅浓淡，进而控制照片上的明暗反差，做出符合心中预先想象的效果。”
《Mount Williamson》，安塞尔·亚当斯，1944年
亚当斯将黑白照片的色阶分为十一个“区域”——由零区域（影调的纯黑区域）至第十区域（影调的纯白区域）。第五区域是中灰区域（它可以根据测光表的读数曝光而得出来），其中第三区域是有细节的阴影部分，第八区域则是有细节的明亮部分。
凭借划分的“区域”，我们便可以预想照片影像的影调效果，从而根据这个影调效果来合理调整曝光数据。
举一个简单例子，我们要拍摄一组景物，那我们就要大体划分好景物从暗到亮的一个明暗变化，并根据明暗变化来用测光表依次测取它们的曝光数据，然后根据曝光数据来和亚当斯的“区域”理论一一对应。
如果想要暗部层次细节更加丰富，就要适当增加曝光量，从而照片的整体影调变亮；反之则减少曝光，照片的整体影调变暗（由于感光材料的宽容度是一定的，所以在实际拍摄影的时候我们要注意影调的压缩和控制）。
《Thunderhead from Glacier Point》，安塞尔·亚当斯，1940年
但是“区域曝光法”是建立在大画幅黑白胶片摄影的基础之上，它必须和相应的底片冲洗技术和暗房印相技术相配合才能获得一个比较完美的影像效果，所以说“区域曝光法”对于数码相机和中小画幅底片的意义不大，而现在很多数码摄影的培训课程却都以教授“区域曝光法”为卖点，这实在是一个笑话。
挫折的童年
和韦斯顿不同，亚当斯1902年2月20日出生在美国旧金山的一个富商家庭，1906年旧金山大地震，他不幸摔断了鼻中隔，落下了终身的残疾，而那毁坏的城市建筑以及地震后的火灾场景也给韦斯顿的幼小心灵造成了巨大的创伤。
1907年韦斯顿的祖父威廉·詹姆斯·亚当斯（William James Adams）去世，翌年老家又不幸遭遇大火被夷为平地。由于祖父去世和火灾的影响，亚当斯家族的生意不便衰败下来，祖父所创下的家业也一一倒闭。
童年的韦斯顿刚好经历家族的由盛转衰，饱尝了人生的大起大落。这和我们熟知的一代文豪曹雪芹的经历十分相似，也许只有经历了人生的跌宕起伏才能真正的磨练出自己坚韧不屈 的性格。
由于鼻骨的创伤和地震造就的阴影，使得童年韦斯顿的性格比较孤僻，他不能很好的适应学校的集体生活，于是他被迫辍学来接受父亲制定的家庭教育（这就和爱德华·韦斯顿教育经历十分的相像），希腊语和钢琴是家庭教育的重要部分，其中钢琴学习对亚当斯后来的成长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钢琴让亚当斯变得安静和自律，让他渐渐走出了孤独的心理阴影，此外，音乐家所需要的专注精神和严格的工艺性也直接影响了他后来摄影艺术的发展。
《Bridal Veil Fall 》，安塞尔·亚当斯，1927年
1916年亚当斯14岁的时候，他的姨妈玛丽把一本图文并茂的约塞米蒂风光作品集《深入西岳中心》（In the Heart of the Sierra ; J.M.Hutchings著）送给亚当斯。书中约塞米蒂的优美景色，令亚当斯着迷不已。
同年6月，亚当斯与父母首次游览了约塞米蒂国家公园。而在旅行中，亚当斯用父母赠给他的一台柯达布朗尼相机拍出人生的第一张照片。亚当斯曾经这样回忆那段时光：“自1916年的那一天起，我的人生就被内华达山脉所影响，所改变。”
1919年，加入塞拉俱乐部（Sierra Club），在塞拉俱乐部里亚当斯开始大量拍摄山川风景照片。随着拍摄的照片越来越多，亚当斯便对摄影技术产生了兴趣。1917年，在朋友的介绍下，他来到在旧金山跟经营相片冲洗公司的法兰克·狄特曼（Frank Dittman）学习暗房冲洗放大技术。
保罗·斯特兰德影响了他的一生
《Autumn – Yosemite》，安塞尔·亚当斯，1932年
1930年，亚当斯在新墨西哥州偶遇了摄影艺术家保罗·斯特兰特（Paul Strand）。当他看到斯特兰特拍摄的4×5英寸的黑白底片时，他非常震撼。
“这些底片真是漂亮：饱满、阴影十分清晰，明暗变化强烈而且准确，影调细腻的推移，全部保存得很好。构图真是非凡：饱满、不规则的边缘一点也不凌乱，物形都经过仔细挑选，演绎出特定的形状，虽然简单，但有强大的感染力……我对摄影的认识在那天下午具体成形，因为我终于了解这种媒体于表现艺术上拥有多大的潜质。” 亚当斯从此决心以摄影为职业，并开始从摄影技术本身的内在特质探索自己的道路。
这和爱德华·韦斯顿的经历非常的相似，所以说，在当时那个年代美国直接摄影的“圈子”是相对比较小的，从事直接摄影的摄影艺术家们或多或少都受到了斯蒂格利茨和斯特兰德的影响，而这也很好的证明了斯蒂格利茨无愧于“现代摄影之父”的头衔。
亚当斯开始摒弃当时流行的“画意摄影”——放弃了以往所用的布纹相纸，改用光面相纸，以便能更充分地展现底片里的每一个细节。
“我不知道改用相纸对摄影的“视觉”有何影响，但经此一变，我可以在照片中做出更好的光的效果和色调的变化。这像是一种解脱，现在我终于可以由观想孕育出好的底片构图，也可以不断进步，追求在光面相纸上拍摄出典藏版的作品。”
亚当斯后来谈到：“保罗·斯特兰特是改变我一生的人，因他的刺激，我才会以摄影为职业。不过短短的三年，凭着勤奋和‘f/64小组’的激励，我的进步极其神速。但在威拉德搬到纽约从事电影记录片的工作后，‘f/64小组’便很少再聚会了。虽然形同解散，但我们燃起的熊熊火焰则从未止息。”
“F64小组”的重要成员
1932年亚当斯与爱得华·韦斯顿、威拉德·范·戴克（Willard Van Dyke）、伊莫金·坎宁安（Imogen Cunningham）、亨利·P·斯威夫特（Henry·P·Swift）、桑亚·诺斯科威亚克（Sonya Noskowiak）、等西部有志摄影家共同创立了“f/64小组”（大画幅相机镜头的最小光圈为F64，“F64小组”使用最小光圈获得影像的最大景深，从而得到清晰范围最大的照片）。
安塞尔·亚当斯和爱德华·韦斯顿是“F64小组”中成就最大的两位摄影艺术家，他将精湛的暗房技术和F64光圈完美的融合在一起，造就了影调完美和细节丰富的摄影照片，这对小组的其他成员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他和韦斯顿一起为“直接摄影”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摄影作品中的“精神性”
《The Tetons & Snake River》，安塞尔·亚当斯，1942年
亚当斯用“纯粹”的摄影艺术去表现真实美丽的世界，唤起摄影家对纯粹摄影艺术表现特性和伟大潜力的注意。亚当斯认为，摄影家正如其它艺术家一样，选择自己有独到性的事物和领域，去表现世界。他正是这样规范自己的创造活动的。
人们总认为安塞尔·亚当斯是一名伟大的风光摄影艺术家，也总认为他摄影的是一种纯粹的、优美的风光照片，从而忽视了它们中的一种内在的精神性——亚当斯对自然的一种崇高的尊敬。
从亚当斯的照片里，我们能够深刻的体会到一种磅礴的气势，而在这种气势面前，人类显得无比的渺小。
为了更好的传播摄影，他出书做教育
《Clearing Winter Storm,》，安塞尔·亚当斯，1944年
《Sand Fence》，安塞尔·亚当斯，1948年
摄影教育和摄影图书是现代摄影重要的两种传播方式。从1940年起，亚当斯开始在洛杉矶艺术中心学院教授摄影课。为了能让学生更好地理解和掌握影调和控制影调的科学方法，他希望学生能够参照“音阶和和弦”的原理来掌握摄影曝光的基本技术。
亚当斯并由此整理归纳出有名的“区域曝光法”（Zone System）。亚当斯的“区域曝光法”使学生在拍摄时能预先想象影调，并以此为依据决定曝光和冲洗显影的方法，这在教学中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
同年夏天，亚当斯又应汤姆·梅隆尼（Tom Maloney）之邀，主持《美国摄影》在约塞米蒂举办的讲习班。亚当斯还邀请了好友爱得华·韦斯顿一起授课。
1948年，同摩根·列斯特（Morgen and Lester）出版社合作，编写了一套“摄影基础丛书”——《照相机和镜头》（Camera and Lens, 1948年），《底片》（The Negative, 1948年），《照片》（The print, 1950年），《自然光摄影》（Natural Light Photography, 1956年），《人工光摄影》（Artificial Light Photography, 1956年）。
1974年又同纽约美术社（New York Graphic Series）合作，重新整理出版了“安塞尔·亚当斯摄影丛书”（The New Ansel Adams Photography series）。
这两套丛书，都是亚当斯多年从事摄影实践和摄影教学的结晶，内容丰富而严谨，论述精辟而独到，是十分有价值的摄影专著。特别是在20世纪80年代重新整理出版的“亚当斯最新摄影丛书”中的《照相机》、《底片》和《照片》三本专著，是学习摄影、特别是黑白摄影的最经典的教科书。
三获“古根海姆奖学金”
《Moon and Clouds》，安塞尔·亚当斯，1959年
亚当斯一直相信摄影照片必须靠自己来说明一切。
亚当斯也有一个坚定明确的主张：“我相信在创作之前和创作之时，直觉有其地位；批评的态度，只能用于创作之后。我们得先研究、先观察、先练习，先把创作的技术磨练到圆熟的境地，才能满怀对自己直觉创作的信心，对自己看的能力的信心，进入世界并进行创作。
只要照片拍出来了，我就当它完成了；接着要做的就是下一项创作。费心思去想那些已经完成而无法挽回的事，徒然浪费时间而已。我们对作品，当然要诚实评析，这样才能从错误中学习。但在表意摄影创作里，牵涉到了最复杂的心理和创作状况，这绝不是意识认知可以理解的。”
在教学之余，亚当斯进行了大量的摄影创作，凭借这些优秀的摄影作品他在1946年、1948年和1958年曾三次获得“古根海姆奖学金”——这也从侧面证明了其摄影艺术的一个高度。
卓越的历史地位
《Thunderstorm》，安塞尔·亚当斯，1961年
1963年，在旧金山的狄扬美术馆，举办了亚当斯平生最有意义的一次个展《安塞尔·亚当斯摄影展——雄辩之光，1923—1963》（ANSEL ADAMS PHOTOGRAPHYS,1923~1963,The Eloquent Light）。这是由南西·纽霍尔精心策划的大型展览，展出作品超过500件，共占去了九个展馆。1974年，在大卫·麦克艾尔宾的大力协助下，纽约大都会美术馆（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为亚当斯举办了一个大型个展。
1966年，他获美国艺术与科学学会奖金。1980年，吉米·卡特授予他总统自由勋章，这是国家给美国公民的最高褒奖。
安塞尔·亚当斯于1984年4月22日复活节那天晚上安详去世，享年82岁。
对于亚当斯约翰·沙考斯基（John Szarkowski）曾这样评论：“美国人对安塞尔·亚当斯晚年的作品以及他本人倾注了所有的爱，甚至在他死后人们也不曾消逝的热情都在诉说这个不同寻常的现象——可以说，我国任何的视觉艺术家都不会有这样的际遇。” 他为现代摄影的发展贡献了自己毕生精力，当代摄影能够有现在的一个状态是和许许多多像安塞尔·亚当斯这样的摄影艺术大师们的毕生努力分不开。
编辑/tasi
责任编辑/晓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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